【转】汀江深处
□ 戴春兰一条汀江,当它从历史中醒来,当我逆流而上到它的深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两岸黑瓦白墙的徽派建筑立在阳光里,用它的沉默,遮住了路人匆匆的脚步。大街小巷里,时鲜青菜和水果杂然前陈,穿着侧襟衫憨憨笑着的人或蹲或站在篾篮旁边,氽猪肉、灯盏糕、煎薯米反,那么多熟悉的小吃三五步一见,这里的生活似乎一直一成不变,又似乎一天一变。
在《华阳国志》、《三国志》这些泛黄的典籍里,是找不到有关汀江的只字片言的,那时的整个闽西,似乎都是人迹罕见的荒蛮之地。然而,汀江仿佛嵌在福建版图里的一条玉带,得意地告诉你,其实从旧石器时代开始,这里已有古越族人的繁衍生息。
真正把长汀的土地推挤到阳光下,翻晒、耕种,是西晋末年开始的一群接一群躲避中原战乱,挈妇将雏举族南迁的人。
自唐朝始,这群来自北方的中原汉人沿汀江进发,掸去风尘,用近乎温柔的声调命名每一个地方,用锄头开垦高山峡谷里的每一寸土地和滩涂。他们用粗糙的双手在深山密林中建起一座城池——汀州,成为州府治所。在一千多年间,这里一直延续着古时的神韵,比如汀州试院、文庙、三元阁,比如云骧阁、店头街、宗祠。他们还用诗词文章来装点每一家门楣,张九龄、宋慈、上官周、马驯、纪晓岚,乃至毛泽东、陈毅,都曾在蔷薇花香中,把目光投向汀州城,泼墨,挥毫,纸面上的墨香便与花香融在一起。
然后是接连震响的隆隆炮声。
1929年3月,红四军在长岭寨战斗大获全胜,乘胜攻占汀州城,后渡过汀江,攻下龙岩,“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如今,我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张薄薄的文字记载:从1929年到1934年,长汀有两万多名优秀儿女参加了红军,现在册的烈士有6760多名,其中瞿秋白、何叔衡、万永诚、龙腾云、阮山、王叔振、唐义贞等为革命献身长汀。
每次读到这段简短的文字,我总想追记,在那并不遥远的战争年代,谁曾经流离失所,谁曾经血满襟衫,谁曾经把血泪吞咽。那些牺牲了的人,曾经是白发苍苍的父母跟前承欢的稚子,曾经是汀江边哼着山歌浣衣洗濯的少女心中那个“他”,曾经是眼眸乌黑清亮的孩子大山般伟岸的父亲。无情的炮火把希冀、欢笑,连同活生生的肉体都深深地掩埋在焦土之下,他们的呼吸与空气融在一起,他们的血液与汀江流在一起——从此,长汀城里的人,脚步能踏响每一片经过的土地,连说话也带着金石般坚定的铿锵。
汀江河挟着时间愈合了心灵的伤口。新鲜的田地被犁铧翻开,播下饱满的种子,秋收冬藏的时候,狭小的土仓已经不能容纳太多绮丽的梦。于是,他们像久远的先人一样,沿着汀江往外,再往外,开枝散叶,打拼天涯。
“鸡公子,啄尾巴,啄到婆婆树兜下……”只有夜阑人静时,他们才会心潮澎湃若有所思:那个挥泪而别的故乡,那条汩汩流淌的汀江,那个甜笑着浣衣梳妆的妹子,那缕阿妈亲手酿成的酒娘香……
于是,饮着汀江长大的儿女们又回来了。每年丹桂飘香时节,他们不远万里欢聚一堂,共祭客家母亲河,同续客家血缘,共襄发展大计,再促汀州腾飞。
夜幕降临,我抱膝独坐在浓阴似伞的龙潭公园宋慈亭内,汀江两岸行人熙熙攘攘脚步匆匆,也掩不住眼角眉边的一丝浅笑。水汽丝丝缕缕弥漫过来,像清澄的朝露,像幽凉的月夜,从灵魂中缓缓流过,梦也迎着光辉的花朵绚烂开放。我眯起双眼,看这个小城的过往在面前列队通过,眼中竟会噙上欢喜的泪。
多少年多少代,这个叫“长汀”的小城一直波澜不惊,依凭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平整几条马路,移栽几棵颀长的树,这里建个八角亭,那里建个购物中心。现在,它一路撒欢向前:汀江清了深了,两岸仿古建筑巍然矗立,店头街灯红酒绿熏得游人醉,工人们来来往往在清理装修,挖土机、压路机、众人劳作声无不生动地在小城上空交织,花香鸟语中夹杂着来往游人的欢声笑语,阵阵喧哗鼓动长汀沉寂良久的心脏。长汀的旧城改建虽然只是初具规模,但我觉得满足,甚至我臆想,是这座千年古城这条古老汀江梦见了曾有的繁华,也在昭示我们,在浓阴遍布的空气里开花,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流下劳作的汗水!
(《闽西日报》2014年8月5日)
看看 要是在加点图片就看好了! 写得很不错。。。。 好文章好介绍 谢谢您的介绍 好文章 hao 原来您就是戴春兰老师,高中的时候在闽西日报上看到您的一篇文言文作品好像叫《归龙山游记》,写得特别棒,当时还裁剪下来粘贴在我的笔记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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