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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0 18: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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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记原福建军区保管处主任、老红军谢元樟 王 坚 文/图 时值农历六月初,盛夏的长汀县濯田镇美溪村家家户户正在筹备传统的民俗节日“六月六”,处处彩旗飘飘。这个汀江岸边的小山村植被茂密,流水清澈,一座座新型农民别墅和青山绿水交相辉映,好一幅美丽乡村的画卷。然而,许多人并不知情,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这里就成立了乡苏维埃政权,上演过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斗争故事。
笔者专程来到美溪上塘自然村的一户农家,主人谢汝炘的祖父谢元樟(生于1897年,逝于1991年)。谢元樟生前是一位红军干部。他拿出几份珍藏的文字材料,其中一张赫然是其祖父谢元樟的“赎命契”。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翻看这些发黄的旧纸,那一行行略嫌生涩的文字,为我们讲述了一个红军干部的坎坷经历。
“乡苏”政权创建者 时间回溯到80多年前。1929年初,随着红四军首次入闽,闽西各地的革命运动蓬勃兴趣。长汀早期的革命先驱张赤男于红四军入闽前就在汀南各地秘密发动革命组织,组织工农武装暴动。张赤男的故乡长丰下与谢元樟所在的上塘村相邻,受张赤男的影响,出身贫苦、初通文墨的谢元樟积极开展地下工作。
1930年3月,随着闽西革命根据地的发展和巩固,谢元樟在上级派来的党代表刘枚芳的协助下,在上塘村的丰庆庵成立了美溪乡苏维埃政府。当时美溪乡隶属长汀县委和长汀县苏维埃政府管辖,为全县的第八乡,行政范围包括美溪、上塘、长兰、美西四个村庄。随后,谢元樟在张赤男的部下张佳诚的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任美溪乡苏维埃政府主席兼党支部书记,一直到1931年9月。在此期间,谢元樟履行自己的职责使命,先后发展了数十名党员。
谢汝炘向笔者出示了一张谢元樟生前写下的《原第八乡苏全乡党员人数》,其中包括当时美溪乡苏所辖的长丰下、兰屋地、下布、阴山背、塘角、羊角溪、美东、美西等村的66名党员姓名。在名单的最下方,谢元樟庄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姓名,并盖上印章。为了表示对这些有名无名先辈的敬意,笔者完整摘录如下:
长丰下:赖四满、张新狗、张怀秋、吴三满子、赖六满子、张吊目、张松树根
兰屋地:李好全、李福南、李福书、吴立梅、李好乾、李福堂、吴马水生、吴作可、吴寿贞
下布:陈马二子
阴山背:张佳诚、张佳由、张狗老
上地坪:谢元樟、谢松尧、谢松伍、谢在乾、邓妹子、王玉金、吴三秀、戴戴、严三秀、赖镇南、赖福子、李甫胜、谢元宗、谢松发、谢松贺、谢元香、谢元祥、谢允梅、玉葵、庆仁
塘角:廖堂妹子、谢马三子、丘桂炳、五妹哩
羊角溪:谢成常、春妹、冠南、冠金、作亭、作亨、冠发、如妹老、冠营、屎光明、石包里、雄妹老、汝桂、官生子、洪洋古、炜头子,冠胜(注:该村皆为谢姓)
美东:吴万才、黄东连、刘连辉、刘廷辉
美西:赖马生子
谢元樟在乡苏支部书记任上一年半的时间内,发展了数量如此之多的党员,其工作精神和工作能力可想而知。这份名单中,有的姓名完整,有的只有“小名”、“贱名”,但他们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为了中国革命的胜利,他们绝大部分早早牺牲,没有在民政部门的烈士花名册下留下姓名。谢元樟在80多岁高龄时,对自己的同志战友竟然记忆如此深刻,弥留之际写下了这份珍贵的党员名单,令人感佩。
扩大红军当先锋 随着苏区中央政府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中央苏区的革命形势得到进一步发展壮大,共产党中央提出“扩大红军一百万”的目标,中央苏区范围内掀起了一浪一浪的“扩红”热潮。
1931年10月,谢元樟接到上级命令,带领美溪乡苏模范连的100多名赤卫队员开赴连城参加红军,编入红12军,时任军长为红军著名战将罗炳辉。谢元樟担任新兵补充连的连长。朴实的谢元樟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描述自己带着家乡的子弟兵奔赴战场的场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生离死别时常牵动着每一个红军家庭,而每个红军家庭背后的隐忍和坚毅都是后人无法想像的。
谢元樟和战友们在苏区战场上东征西讨,在一次战斗中,右手拇指负伤,由于缺少药品没有及时治疗,溃烂严重,不能正常工作。在些情况下,上级命令谢元樟离开红12军,到当时驻设在连城的福建军区卫生部工作,担任福建军区卫生部机关党支部书记兼经济委员。谢汝炘出示了祖父生前写下的另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卫生部长傅才彪,湖南人;卫生部政治委员王祖武,江西人;福建军区政治委员万永诚,湖南人(应为江西人)。”三人中,党史资料中有明确记载的万永诚后任福建省委书记兼福建军区政治委员,而傅才彪和王祖武鲜见于党史记载。谢元樟为后人留下了又一个宝贵的历史线索。
由于当时连城地区反动势力的反扑,红军无法在当地立足,福建军区派出一个特务排护送谢元樟所在的军区卫生部和军区政治部的人员一起转移到汀州城。上级组织分配谢元樟到福建军区合作社工作,担任合作社主任兼采购员。在此期间,谢元樟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方设法为红军部队提供各种物资保障。
游击战争历艰辛 1934年秋,由于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国民党军队突破中央苏区东大门松毛岭防线,重兵大举西进汀州、瑞金。福建军区军民在时任省委书记兼军区政委万永诚等的领导下,在长汀地区的南山、河田等地节节抵抗,迟滞敌军进攻步伐,为中央主力红军北上转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装备落后、枪弹奇缺的福建军民毕竟难以抵抗狼虎之师的国民党正规军。敌军西进到河田地区,留守在汀州城内的军区领导机关和后方机构难以立足,迅速转移至预先确定的长汀四都山区,开展敌后游击战争。
谢元樟跟随福建省党政军领导机关和地方红军团及后方保障单位组成的游击队,先后在四都山区的陂下、谢坊、琉璃、小金、乌蛟塘等地转战。在游击队不断减员、装备弹药、药品粮食都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坚持战斗数月。由于残酷的战争环境和过度的劳累,担任福建军区保管处主任的谢元樟身体每况愈下,终于病倒了。1934年农历11月,因为谢元樟重病虚弱的身体状况,为了不连累部队行军作战,同时也为了保存革命骨干力量。考虑到谢元樟的家乡美溪离四都山区不远,万永诚亲自找到谢元樟谈话,希望他回到家乡休养隐蔽待机,适时开展地下工作。
谢元樟服从组织命令,含泪离开了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领导和战友,历尽艰辛秘密回到了家乡上堂村。然而,红军主力北上后中央苏区根据地严酷的“白色恐怖”又让他遭受了令人发指的摧残。
“赎命契”后血与泪
1935年3月24日,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刚刚踏进家门的谢元樟还是没有想到厄运来得如此迅猛。病弱交加的谢元樟蛮以为秘密返乡无人知晓,谁知道一群恶毒的豺狼早已嗅到了他的踪迹。美溪本地的反动民团“铲共义勇队”很快来到了他的家中,雪亮的大刀和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家中亲人顿时哭声一片,毫无还手之力的谢元樟只能任由粗大的棕索把自己紧紧捆绑起来。团丁们一阵拳打脚踢后,把谢元樟从上塘村家中押至羊角溪(即今美溪村)民团团部。行经上塘村赖屋的凹峡时,谢元樟看到民团团丁谢思X手持一把鲜血淋淋的大刀,对押送自己的其他团丁说:“你们怎么才来,突击队早被我杀死了,你们不要去了。”谢元樟马上意识到又有不知名的红军战友被敌人杀害了,眼前的凶手让他终生难忘。
在羊角溪民团团部,为了让谢元樟说出红军的秘密,团丁们严刑拷打,但谢元樟抱着必死的决心默然承受。为了挽救谢元樟的生命,当地地下组织和家人利用宗族势力的影响,向反动民团求情释放谢元樟。当天,在谢姓族长等人的斡旋之下,民团强令谢元樟家人以80块大洋和2亩田地“赔偿”换其性命,于是就有了这张真实历史写照的“赎命契”。
这张本地土纸写就的“赎命契”,写于中华民国十四年(1935年)三月廿十四日,上面还有作为“说合中人”的国民党堂角乡保长、第五区壮丁队队长、羊角溪壮丁队队长、羊角溪保长等人的姓名和画押。历经整整80年的岁月沧桑,折痕处多已破裂,所幸字迹清晰。上面写着(原文如此):
立主遵依处息字人本村谢X仁、谢元樟等,缘因地方于民国十八年间陷入匪窟,元樟曾做匪之工作,诬害X仁之兄谢X仁等。今依众说合,处息此案。元章甘愿兑付大洋捌拾元与己田八担,安慰谢X仁家属。自处息之后,双方不得反悔发生等情。恐口无凭,立主遵依处息字,各执一纸为据。一批其银与田即日交付与X仁清楚批照......”(因众所周知的原因隐去当事人的全名)
尽管如此,美溪民团还不解恨,第二天又把谢元樟五花大绑押送到国民党濯田区公所。白天,团丁把他倒吊在街市的牌楼上,毒打示众。晚上给他带上沉重的“树袜”(木枷锁),十指钉入竹签“下雷公尖”。整整156天的非人折磨,谢元樟没有吐露任何组织的秘密。最后,民团在谢元樟身上捞不着便宜,只好把他释放回家。但三年内国民党区乡公所不给他发放“良民证”,不准其赶集买卖,不准探亲访友。
直到全国解放后,谢元樟才重获自由。由于其红军干部的身份,组织上召回他参加长汀县土改队,先后在草坪、东街、策武、古城、南岩等地参与“剿匪清特”工作。在南岩清剿土匪头目曹汉兴时,谢元樟发现曹汉兴的小老婆“林大嫂”是游击战中被俘的永定籍红军女战士、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为有利剿匪工作,谢元樟动员林大嫂帮助解放军部队剿匪。但被人告为“乱搞男女关系、敌我不分”,后被清洗回家,失去了工作权利。1958年,谢元樟又被本村人诬告为“杀害红军突击队员的凶手”等“罪行”,遭判刑劳动改造三年。1985年5月31日,长汀人民法院为其平反。谢元樟回到家中以种地、做篾匠为生,期间多次向各级反映要求恢复老红军干部和共产党员的身份,未果。直到寿终。
谢元樟的人生遭遇是闽西红军和苏维埃政权工作人员命运的一个缩影。尽管时代变迁,人事难以评说。作为一个特殊年代的红军干部和苏维埃政府工作人员,其付出了巨大的人生代价。但其历经坎坷而信仰坚定、处乱不惊、工作扎实、生活质朴,值得后人反思和借鉴。
来源: 《创意美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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