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讨食自己带碗

张旭 · 发表于 2015-2-28 22:48:01

讨食自己带碗

长汀人有一句口头禅《讨食自己带碗》。这句话，曾经深深剌痛过我，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事情还得从３０多年前说起。１９６９年,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上山下乡来到四都公社荣溪大队龙头生产队插队落户。

龙头生产队与江西和福建的古城公社接壤。山高林密，离公路有五公里远，一条崎岖小路把一个180多人的自然村和外面的世界联系在一起。平时村里人进出,总是柴刀不离身，为的是用来劈砍路旁钩住行人的枝藤。头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山上、田间白茫茫的一片。把知青和村里的人封堵在村里面，村子一下子成了与外界没有联系的孤岛。,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花了五天时间才清理出一条勉强能够通过的小路。没有电灯，没有公路，只有呼啸的山风。更要命的是当年村里缺粮，饥饿的幽灵在村里游荡。没得吃，大部份村民饿得脸呈菜色，行动起来懒洋洋的，苍蝇都懒得赶。

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知青们心下嘀咕开了，从今往后就得象村民一样，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不能混个肚子饱。觉得前途渺茫，大家都抱着过一天混一天的打算。大家不去想，也没有人去想，今天怎么过，明天怎么干好活的事。本来，那个年代是集体经济年代，全村人一切的生产都活动都得听生产队长一个人的指派，今天叫你去东你不敢去西，人人都是队长的傀儡，有些人是无奈的傀儡；有些人是明白的傀儡；而知青是懵懂的傀儡。那谈得上责任心。早上，生产队队长按排说，男劳力今天上山砍树，知青会问“我找谁要斧头?”旁边站着的农民嘴角立时挤出一丝不屑，“活还没有干，还摊上个老爷来服侍。”何况，添把斧头比现在买台电视还困难。

春光无限好。在那个年代，春天却是那么地难熬。日子长，肚子饿。春天这个时节更象狰狞魔鬼。早上出工，天天都有人跟队长请假说要出门去借粮。一天早饭后，大家在生产队祠堂门口等待队长派活的时候有一个城里下乡主妇，挨家挨户借遍全村，没借到一颗粮，一手把空杓藏在身后，一手擦着泪眼，头压得低低地在抽抽答答在大家面前经过的情形至今难以忘怀。饥火在村里日甚一日地蔓延，燃烧、苦笋、野菜、葛根成了村民争抢的东西。渡春荒，救灾唯一的指望就是堆放在村口的一百多立方的杉木。这是上年村里的男劳力，上山劳动一个冬天的成绩。有了它，如果老天爷肯帮忙，发一场大水，100多立方的木头借着大水沿着平时不显眼的小溪漂放到公路边，捞起卖给林业站，就能换来粮食解决春荒了。那时，雨情，水情，成了村里大家关注的焦点。老太婆们烧香祈祷老天爷快快下大雨。能不能组织足够的劳力抢占天机把木头放漂放到公路边，成了村里生命攸关的大事。如果没有抢占先机，木头放到一半的地方，水小下来了。木头都会搁浅在半路上，要等到来年发春水时再漂放。放木是村里动员最广泛、参加最自觉的，表现最积极的一项劳动。在大家默默的等待中，终于有一天，乌云四合，电闪雷呜，大雨倾盆而下，村里男女老少顿时奔走相告，“下雨了！下大雨了！”队里的主事者立马抄起家伙往木头垛上奔去。“轰隆隆”一根、一根把木头撬下河里。晚上，不用动员全村人早早地上床睡了，他们早点睡觉便于投入到明天的事关全村今春能否平安渡过放木劳动。即使是平时懒散的村民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敢造次，否则的话他从此会被全村人唾弃，永远在大家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生产队里的男劳力早早地奔放木的河里甩开膀子干开了。妇女们也是一边煮饭，一边准备工具，一改往日拖拖拉拉的习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放木的地方，一袭蓑衣，不顾料峭春寒，不顾滂沱大雨象箭一样打在身上。浸泡在水里不停地用放木工具推送木头。我们这些知青们也被村民一反常态的劳动热情感染，个个跃跃欲试，觉得也应该表现一下。于是，一家一家跟农民借放木的工具，这时却借不到工具了，他们男女老少全家能上工的都上工了，那来备用的工具。知青们只好一个个垂头丧气，悻悻然回来。我提议说，不如拿来一根棍子前去，帮帮忙也好。没想到，当我们这几个知青来到他们面前时，招来的是村民的一番数落。他们板着脸说：“讨食都得自己带碗，回去！回去！”平时跟我们客客气气的村民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吹胡子瞪眼的，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立时感到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一块地洞钻进去。这是我人生道路上留下的一次的深刻教训。

这次教训告诉我，平时别人的客气只是客气，要得到别人的尊重，一定要有责任心，那种做事漫不经心，依赖别人的做法一定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