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蔷薇--寻访长汀县红山乡童屋村的血色印记

去看海 · 发表于 2016-9-4 18:10:29

血染的野蔷薇

（童屋村全景）
——苦竹山战斗发生地童屋村的血色印迹

从长汀县城向西南，穿行近百公里崎岖蜿蜒的山间公路，来到红山乡童上村童屋自然村。这个被大山重重包裹的客家山村，四周古木参天，一座座简陋的泥墙土房散落在高山盆地上。鸡鸣犬吠之间，山野田畴之中，千年古道容颜依旧，那一片片、一丛丛开满白花的野蔷薇在恻恻轻寒中摇曳着质朴的芳香。
要不是身临其境，耳闻目睹，我怎么也不相信，这里竟然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苏区红军和地方赤卫队历次攻打苦竹山反动据点的主阵地和驻扎地之一。时空转换80多个春秋，村民因交通困难、生活不便大多外迁，这个高山密林中的小村几被遗忘，但历史留下的血泪伤痕却是如此深刻清晰。

01
支前！支前！

站在童屋村的寨子顶山头北望，直线距离500米开外就是苦竹山。苏区时期，苦竹山是闽西反动民团和地主武装盘踞的顽固据点，是闽赣通道上的一个“毒瘤”。苦竹山东、南、西三面环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1930年6月中旬，红12军警卫连和赤卫队700余人，首次攻占苦竹山两个据点；8月，汀连赤卫团和四都赤卫队两个连近千人包围苦竹山，数次用土炮火攻碉堡，未克；1931年正月，红12军36师101团一个连，迂迥其后，内外夹攻，一夜之间攻克苦竹山；1932年3月，地主武装又潜回苦竹山。4月，赤卫队配合红12军再次包围苦竹山，全歼地主武装。建立苦竹山乡苏维埃政权。1934年春,中革军委派出国家政治保卫队第一大队开赴长汀,在福建军区统一指挥下，于1934年7月30日晚攻克苦竹山。
见诸党史的“五打苦竹山”，前后历时5年。童屋村位于苦竹山的侧翼，最高处可以清晰地目视苦竹山的一举一动。自然而然成为红军的驻扎地和出发阵地。然而，大军进驻，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80多口人的小村庄，承载的支前压力可想而知。在苏维埃政权的紧急动员下，童屋村家家腾出房子让红军居住，户户砻谷筛米供应红军。75岁的村民池柳长告诉我们：“苦竹山的土匪恶霸无恶不作，童屋人吃尽了苦头。红军来打土匪，童屋人个个欢喜。红军一个连队住在我们家，他们自己做饭，每顿都会留一些锅巴给家里的小孩吃。有一次，身材高大的红军连长拿了一砣打土豪得来的鸦片，对我母亲说，大嫂麻烦你们这么多，没有什么好报答的，给你们一点鸦片当药用。我母亲没见过世面，连忙拒绝了。”

（红军驻扎的民房旧址。）
“听我母亲说，红军在童屋驻扎期间，主动帮群众挑水、扫地，见到小孩子都特别亲昵。有时候我们家里煮些地瓜端给红军吃，红军吃了地瓜就会自觉在桌上放一些铜钱，不白吃。母亲说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兵，土匪欺男霸女、抢猪抢鸡，红军却吃个地瓜还给钱。”池柳长老人说，红军选择童屋，是因为童屋有较好的革命基础。童屋村家家都是贫苦农民，在历次攻打苦竹山的战斗中，童屋村人青壮年负责站岗放哨抬伤员，妇女儿童负责送粮送饭。在村民池观寿的家中，至今还有几个红军挖的地洞，为了防止反动武装突袭抢粮，红军在群众的家中挖洞储藏粮食，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见证。
据池柳长回忆，童屋村尽管人口不多，但在土地革命斗争中却不畏牺牲，人人争先。曾任红山区苏维埃政府主席的池忠容、文书池远安、司务长池兴玄先后在战斗中牺牲。池全章（化名池荣辉）曾任苏区中央留守处司法部副部长，是梁柏台的得力助手。三年游击战期间右臂被打断，解放后曾任乡人民代表。老红军池发铭曾参加松毛岭保卫战，后与国民党卢新铭部作战时腰部中弹，左右贯穿伤，终身残废，解放后曾任苏竹乡乡长。池全章弟弟池霖章参加红军在牛岭阻击战中牺牲。池马金、池观音保、池二子等人也是参加红军在战斗中牺牲。还有一对池氏兄弟在池氏宗祠后山为红军放哨时被土匪击中当场牺牲。
第二次攻打苦竹山时，红军用火攻。红山区苏号召童屋全村男女老少捉家猫，家猫尾巴绑上浸了煤油的棉花，点燃后驱入苦竹山。第三次攻打苦竹山，红军需要楼梯，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的楼梯贡献出来，数量不够就锯木头做新楼梯。红军突击队攀登绝壁要用木楔子，大家马上砍硬木削木楔，保证每个突击队员有20根……时空远隔，童屋村后人的转述，在我们眼前再现了当年群情激奋、紧张繁忙的拥军支前场景。

02
进攻！进攻！

在村民的带领下，我们登上了童屋村寨顶山头，尽管灌木丛生，山顶的红军指挥所、交通战壕还是历历在目。红军的重机枪架在山顶阵地上，机枪手对准苦竹山方向的民团碉堡。既便于指挥员观察苦竹山敌情动向，又便于发扬火力压制对方火力。这片掩埋在历史烟尘中的红军阵地，无言地叙说着当年红军攻打苦竹山的艰难困苦。由于红山区苏维埃政府的主要领导干部都是童屋村人，童屋村又是一个没有杂姓的村庄，备受土匪压榨欺凌的童屋人坚定地站在红军的阵营中。红军进攻作战，童屋村民也紧跟其后。
时任红山区赤卫队队员的童屋村老红军池鉴章回忆，1931年正月，红军第三次攻打苦竹山的战斗中，红12军政委谭震林亲自带队来到童屋村。为了保证红军突击队队员有充分的体力作战，许多村民自发为红军扛楼梯。村民池盛凤扛着一条楼梯跟随迂回到童屋的一个红军突击连发起冲锋。部队从童屋村出发，沿着陡峭的刀背埂山脊线冲到谷底，越过两村之间的洞头峡河后，又登山把楼梯架好，让突击队员顺利攀登绝壁发起进攻。池鉴章因为参与了这次进攻战斗，后来遭到民团报复，反动“义勇队”用手枪顶着他的头部开枪，下颚部被子弹贯穿，当时血流满面，民团以为他死了没有补枪才侥幸捡了一条命，但造成终身残废。

（长汀古村落资料图）
1932年4月，红12军一个连再次驻扎童屋准备进攻苦竹山。该连张连长住在池兴凤家中。有一天，张连长带领一个小分队抵近侦察敌情，遭到民团狙击手的伏击，击中左腿。由于土匪发射的是开花子弹，散射的弹片击穿了张连长的腿骨和动脉。红军把血人似的张连长抬回池兴凤家中。简单包扎后，池兴凤和池远沛、池钟龄、池全章四人马上抬起担架，准备送到医疗条件好后方红军医院。没想到，刚出村到坳背，张连长就断气了。全连红军指战员把张连长的遗体盖上了红毯，悲愤跪叩。池兴凤等人郑重把烈士装殓入棺，趁着夜幕的掩护，掩埋在坳背一处山坡上。过了几天，又有两位红军战士在进攻战斗中牺牲。遗体抬到童屋村，池兴凤等村民再次含泪忍悲把烈士安葬在短坑哩山田中。遗憾的是，由于白色恐怖的影响，战争环境中仓促掩埋的烈士，不敢立墓碑，村民也不敢公开祭奠。如今，80多个春秋过去了，烈士的坟墓仍然没有一块墓碑……
第五次反“围剿”期间，为了给留在闽西坚持游击战争的福建党政军扫清障碍，中革军委于1934年春派出国家政治保卫第一大队开赴长汀,在福建军区统一指挥下清剿团匪。1934年8月10日,《红色中华》第224期刊载题为“国家政治保卫队克复苦竹山”文章,文中报道:“国家政治保卫队第一大队于7月30日晚攻破苦竹山白色壁垒七八个,打死白匪八九名,活捉豪绅地主反动土匪八九名,缴获步枪两支,炸弹两个,土枪土炮数十支,其余军用品甚多”,“现在我保卫队正在发动该地群众的秋收斗争”。详细地记载了国家政治保卫队武装拔除反动据点,发动当地群众保护秋收,捍卫群众利益的经过。至此，英勇的苏区红军和赤色武装进攻苦竹山反动据点的战斗就终止了。

03
血洗！血洗！

苦竹山土匪依靠武平钟绍葵保安团的庇护，向来横行霸道、无所忌惮。童屋全村人都是池姓，由于是“小姓”，人口少，财力薄，一向属于被土匪民团抢夺的对象。童屋村人养猪必须高价买苦竹山地主的猪苗才不会被抢，养大了还得由地主挑好肉。因为长年都会遭到土匪的抢劫，童屋村人没有一个粮仓，打下粮食就要藏在山上的石洞里。红军进攻苦竹山，饱受摧残的童屋村民都积极参战支前，因此也招来了反动民团的疯狂报复。一旦红军部队撤走，童屋村就马上会遭到残酷的“血洗”。

（红军在童屋村民家中挖掘的储粮洞。）
1932年红军第三次打下苦竹山后转战各地，苦竹山的反动“义勇队”马上就反扑，开枪打伤赤卫队员池鉴章头部，抓走了池盛凤、池远林两人。半路上童屋村民把团匪围住，才把被五花大绑的两个赤卫队员解救出来。1934年10月红军主力撤离中央苏区后，苦竹山反动民团头子钟程子马上带着反动“义勇队”在童屋村烧杀抢掠。村中所有的房子被烧，鸡鸭猪牛和棉被、铁锅都被洗劫一空。无辜的村民们远远地逃离村庄躲到山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焚烧，无家可归的童屋村民只能在岩洞、山寮里暂时安身。
80高龄的池观寿说：“我的父亲池钟龄早年参加了红山区赤卫队，红军攻打苦竹山住在我们家，父亲为红军买米买菜、送信、抬担架，土匪把他视作眼中钉。1941年春天，当时我才5岁不到。父亲正在水稻田里施肥。突然，一伙土匪闯入村中，正在劳动的父亲被反动民团一扁担砸中头部，脑壳开裂当场毙命。一同在田里的母亲郑正娣被民团强行带走要拿去卖。路上母亲死死抓住路边的一棵小树，拼命喊叫，在周围种地砍柴的村民听到喊救命一同围了上来，才把母亲留下。但是母亲被民团踢坏了下身，两年后伤势恶化痛苦而死。池观寿幼年即成孤儿，时至今日思念冤死的双亲仍然悲痛流泪。

（从童屋村后山顶眺望苦竹山。）
1949年农历4月，武平团匪头目潘美庆、潘石保又带着“义勇队”到童屋村洗劫，放火焚烧房屋，全村所有的家禽家畜、锄头犁耙都被抢走。童屋村的年轻妇女也经常被民团摧残贩卖他乡。老红军池发铭的两个儿子由于受到迫害只好到外乡做别人的儿子。村民池马生藏有一把打猎的老土铳，看到土匪摧残童屋，很想和土匪拼命，被家人死死拦住。一个原本古老详和的村庄，在反动团匪令人发指的荼毒残害下满目疮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尽管如此，出于对故土家园的血脉情感，童屋村人仍然坚守在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上。水深火热之中的童屋人在无奈的挣扎中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他们铁心跟着共产党、跟着红军，直到全国解放迎来真正的幸福和自由。

来源：闽西日报文/图王坚资料图戴清文